晴夜寻春

亘日归途(两周年混池之当查理苏死后)

 (大刀预警)

 (纯粹看图写话,和文案冲突算我的)

    ( 亘日归途,永无归途。)


  查理苏执行任务的第2天,我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。


  所有人都像背着我有了一个秘密。他们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,而当我的目光扫视过去,他们会就立刻欲盖弥彰地闭嘴,当我假意离开时,背后又会响起轻轻的谈话声。


  我走过银灰色的冰冷走廊,指示灯随着我的经过依次亮起又熄灭,指引我来到了他的办公室。


  桌上缤纷的色彩在钢铁世界里格外醒目。前天求婚的花束被拆出来插在了花瓶里,鲜妍的紫色粉色是这个时代珍稀而昂贵的美丽。


  我往花瓶里添了些清水,随后坐在了他的办公椅上。


  桌子相当整洁有序,我们的合影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——那是张偷拍的照片,我甚至还扎着一个有点傻气的小揪揪,笑的更是没有形象可言,他则拉着我的手放在唇边,中指上戴着和我一样的银灰色戒指。


  那天我们订婚了。


  回想起来,那天简直幸福的不真实,鲜花,爱人,惊喜,朋友的祝福……一切都完美的不可思议,仿佛一个巨大的粉红泡泡,梦幻,但随时能被戳破。


  “这位小姐,你要记住我们的约定。等太阳再次照耀中央塔,我会在命运的远征途中找到你。”


  他执行任务前这样对我说,语调一如既往地骄傲又自信。我原本还在思考是什么约定,直到他踏进飞行器里冲我浮夸地比了个心,我才想起来是婚约。


  真是个无聊的人啊。我忍不住想,嘴角却在轻轻地上扬。


  他有时候说的没错,口是心非确实是我的拿手好戏。内敛的性情让我不像他那般善于表达感情,他却总能从我不算友善的态度下得出爱的结论。


  听起来他简直像个自恋狂,但其实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。他知道我的回避不等于拒绝,我知道他总能读懂我的弦外之音。


  他是个聪明人,在我运用一些古怪意象含蓄地嘲讽别人时,他总会忍不住笑起来,再用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看向我。


  我知道自己语调平板地承认喜欢他时看起来很没有说服力,但答应他的求婚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一些事情,而选定了鱼尾裙作为婚纱更是我个人的重大突破。


  我平时从不穿裙子,第一是因为在末世它并不便于活动,第二是组织本身的着装要求。而鱼尾裙直接把第一点放大到了极致,我敢肯定如果婚礼那天光启城遭到袭击,穿着鱼尾裙的我会第一个领盒饭。


  当然,夸张了,我知道新郎是不会让我死于高跟鞋和鱼尾裙的。事实上,我觉得哪怕我穿着灰扑扑的HSA制服对他伸出手,他都会认为我是最美丽的新娘。


  回忆和想象结束,我并没有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。


  我点开办公桌右侧的屏幕,面前立刻浮现出了蓝色的光幕,上面要求我输入管理员账户和密钥。


  账户就是他的名字,密钥我还不知道,但我有我的办法。


  大约十分钟后,我绕过了这道防线。


  这首先要感谢我光启城执行官的身份,其次还得感谢TENET实验室技术员们无意的帮助,两者缺一不可。


  我点开了最上面的资料。


  我并非不相信他,也不是不知道他此行是去做什么,但在TIS学到的东西让我没法不去多想。


  我很信任他,但在救人这件事上除外。查理苏是个过分善良的人,以至于我偶尔会怀疑我在他心中的优先级。


  我的目光迅速在资料上掠过,上面的东西专业性不算太强,我大致也能看懂,基本和他告诉我的吻合,除了……


  除了辐射量。


  耳畔忽然响起了尖锐的鸣叫,喉间血气上涌,又被我狠狠地压了下去。


  “墨菲定律”告诉我们,如果你担心某件事情会发生,它就更有可能发生。所以我不可以去想,我要去想他回来后要做些什么。对,我们要一起去准备婚礼,想想这个。


  我没有这么倒霉,生活又不是小说,怎么可能出现那么造化弄人的情况?


  鸣叫声渐渐消失了,我呼出一口气,关掉了光屏。


  擅自动他的东西确实很不礼貌,但我想他能够理解,如果他生气我就假装冲他发火,那他一定会立刻理解。

  

  不过我知道他不会对我生气的,他怎么会舍得呢?


  心脏还在不安地跳动,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指间的戒指,便站起身打算离开。


  走出办公室的刹那,我和一个年轻女孩撞了个满怀。


  “抱歉抱歉。”我赶紧弯腰去扶她,甚至没顾得上个人终端提示的新消息,“我刚才注意力不太集中……没伤着吧?”


  女孩单手撑地站了起来,身上是和他一样的IFF制服,脸上的神情很奇怪:“我没事……那个,我好像认得您……您是查理苏的未婚妻吗?”


  她问得不算太莫名其妙,查理苏是个高调的人,求婚的时候恨不得让全光启城的人都知道,而他也几乎做到了。


  “是。”心脏不知为什么跳的越来越快,我忍不住又摸了一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。


  她脸上的奇怪表情我认得,那是怜悯。


  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怜悯的。作为TIS的优秀学员,光启城的执行官,我从来不逊色于其他人,现在又有了很好的爱人,说一句幸运也未尝不可。


  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后,她十指交缠起来,像是遇到了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。


  “您……”她吞吞吐吐地说,“您……查理苏他……”


  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,我认为我是有预感的。那种紧张的,仿佛从楼顶跳下时的感觉,会在我每一次即将面对坏事时出现。


  “说吧。”或许潜意识里已经知道了结果,我的语气出乎预料地平静,“他出什么事了?”


  “讣告已经发送到所有人的个人终端了。”她摘下帽子按在胸口,冲我轻轻颔首,“按照章程,您还不是他的家属,我们不应该专门对您进行通知。但鉴于人道主义精神,组织依然决定,让您来为他签字。”


  她顿了顿:“请节哀,夫人。”


  尖锐的鸣叫又响了起来,但我却依然能听清她说出的每一个字,甚至记得她嘴巴开合的弧度。


  我不知道我看起来是不是非常非常悲伤,只知道她询问了我是否需要帮助,而我摇头拒绝了。


  我打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,讣告的内容还是那么的千篇一律和呆板,只是这一次上面的人变成了那个头发像银器眼睛像紫水晶的青年。


  辐射病,最最残忍的死法。


  他的皮肤会一块块剥落,露出里面鲜红的在跳动的肌肉来,五脏六腑则会化成血浆一股一股地被呕出来,他的尸骨会融化,然后被封在铅水浇灌的棺材里,再送进特殊隔离的无人区,几十年都不得靠近。

  

  那是我的爱人啊。剥落的肌肤曾经在寒夜带给我温暖,炽热的心曾因为我的笑靥而跳动,我记得他的银色发丝会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泽,当我因此怔住时,他便会在我额上落下一个柔软的吻。

  

  那是我的爱人啊。


  “他的手里一直攥着和您的合照。”女孩犹豫了一下,还是忠实地继续传达了起来,“合照背面写着‘we're engaged!’”


  “照片能给我吗?”我听见自己在说话。


  我的灵魂和肉体仿佛撕裂成了两个互不相干的个体,灵魂在歇斯底里,在尖叫在痛哭,肉体则凭借着惯性稳定运行,依然有条不紊。


  怎么会这样呢?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,怎么会呢?我们才刚订婚啊?


  “很抱歉,不能,即使您是执行官也不行。”她垂下眼睛,“您知道的,他身上的一切物品都要被封存。程序上来说,他的所有遗物也要被IFF回收。”


  我后来拿到他办公桌上那张合照后才明白了她的意思,“程序上来说”就是“个人情感上可以”。但在当时,我的大脑不足以支撑我理解这婉转的表达,我只觉得她拒绝了我。


  “他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?”我麻木地问道。


  “会有机器人送他的。”她答非所问。


  我这才反应过来,他周围已然是生命禁区了,我不能去送他最后一程,也不该去看他。


  “您,真的没事吗?”她见我沉默,便担心地问道。


  我忍着那尖锐的嘶鸣摇了摇头,慢慢地向前走去。


  视线突然下滑,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听见那女孩在大呼小叫,并且试图将我拉起来。


  我明白我大概是摔到了,于是努力冲她挤出一个笑来:“真不好意思……能不能替我叫个医生……”


  这个笑好像让她更害怕了,为了不让她无法交差,我扶着门框试图站起来,却只觉得身体像一滩软绵绵的泥,根本就立不起来。


  很奇怪,我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,只能从那女孩如临大敌的神色判断出我应该摔的比较严重。


  但我感觉不到。身体的痛觉神经仿佛经过了重新排布,全部集中在了左胸的位置,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痛,撕裂的,撞击的,刺伤的,折断的……


  我必须考虑心痛致死的可能性,为此我不得不试图将思绪转移开来。


  他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,这很正常。他知道即使他离开我也会活下去,绝不会寻死觅活。


  这个时代的每一条生命都是宇宙里异常珍贵的奇迹,在希望彻底磨灭前,我和他谁都不会让自己这个奇迹消失。


  不论未来发生任何事情,不论遭受什么样的打击,我和他都会怀揣希望活下去。如果对方尚且幸存,我们会竭尽全力回到对方的身边,如果我们中的一人遭遇不幸,先对方离开这个世界,另一人必须拒绝痛苦和颓丧,勇敢地向前看,步入新的生活。


  这是我们的约定。


  现在我必须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了。


  让心思细腻柔软的他亲口说出这段话是很残忍的一件事。可在末世,“我会为我们活下去”就是我能想出的最好承诺,远比“山无棱天地合”或“永生永世爱你”更坚实。


  我知道查理苏虽然说了,却一定做不到。忠贞的鸟儿在伴侣离开后是会不吃不喝悲鸣而死的,但我没有想到他做不到的原因不是我的离去,而是把难题丢给了我。


  这很难,这真的很难。死在这个时刻成了自然而然浮现的选择。我的灵魂同他一起飘荡在不见天日的地底,但承诺像一条链子栓住了我的肉体,使我无法挪动分毫。


  我的手指机械地在个人终端上移动,写下了大概是我此生最丑陋的字——“同意”。


  我想起不久以前,他画了一张结婚证要我签字,也是这两个字,我却签的龙飞凤舞,恨不得翘到天上。


  那张纸上的两个小人丑丑怪怪的,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我和他。我嫌他画的难看,他便缠着我再画一张,我直到答应了他才反应过来,气得狠狠给了他一拳。


  “查理苏,你烦不烦!”我恼火地说。


  你一点也不烦,不要觉得我说的是真心话,我其实希望你一直一直烦我。我在心里悄悄说。


  “在我的身边,你不高兴吗?”他像只被泼了水的鸟儿,闻言瞬间耷拉下了羽毛。


  我心里一咯噔,刚要安慰他几句,就见他重新昂起了头。


  “反正在你的身旁,我高兴。”他信心满满地说。


  ……果然,这个人永远会自己调理好,并不需要我欲擒故纵。

  

  我很爱他。

  

  直到这个时刻,我忽然惊觉,我很爱他。

  

  我爱他的所有。我爱他笨拙的画技,爱他清澈的笑意,爱他怀里华美或简朴的花朵,爱他为我戴上戒指时颤抖的手。

  

  我突然开始后悔,我后悔我的口是心非,后悔没有认认真真地接受过他饱满的爱意,没有告诉过他,我很喜欢他送的花。

  

  他会知道吗?我总是一厢情愿地觉得他能明白我的意思,可他真的看懂了吗?

  

  我是胆小鬼,我不敢想。

  

  应该是知道的吧。

  

  即使到了这一刻,我还是在为自己找理由。

  

  我答应了他的求婚,我收了他每一朵花,我同意了他每一次的请求,包括共度一生的邀请。

  

  他知道我是爱他的吧。

  

  当我恢复对周围世界的感知时,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葬礼上。

  

  特殊时期一切从简。他的葬礼上没有披着黑纱的男男女女,没有一束又一束寄托哀思的花,甚至没有啜泣声。有的是一位位脱帽肃立的组织成员,和一个木偶般呆滞的我。

  

  据说在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我表现的非常正常,从上峰手里领走他的记忆储存芯片时甚至还会鞠躬道谢。同事们提心吊胆,生怕我做出过激的事情来,但我唯一的异常只是在深夜来到那条鱼尾婚纱前站了很久。

  

  我本人对此完全没有印象,只记得光怪陆离的梦里,我仿佛确实看见了银河中迤逦璀璨的星辰,它们最终化成了我爱人紫水晶般的眼睛,那里面是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
  

  “抱歉,我还是失约了。”

  

  “你从不失约的。”

  

  我表情冷的像一块冰,手指恶狠狠地扯住了他的衣领,“你必须回来,我要你立刻回来。”

  

  我想起了我最大的武器:“你不回来我就不和你结婚了,我就不喜欢你了。”

  

  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总是特别像一个任性的小孩,我就是这样。我努力放着俗套的狠的狠话,我说他是个骗子,我说他不能这样,他凭什么对我这样好又把我丢下,我凭什么要听他的?

  

  以前这样的话对他很有用,他哪怕在月球也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拥抱我,但这次不一样,我用尽了全身力气,也无法挽留他分毫。

  

  “抱歉,我还是失约了。”

  

  他的紫色眼睛温柔而哀伤地望向我,手指拂过我的面颊,像是要为我拭去泪水。

  

  但他的手如同幻影般穿过了我的身体,我睁大眼睛,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痕,额上大颗的汗珠和痉挛的腿。

  

  我看见他颤抖着拿出那张布满折痕的照片,闭眼亲吻着那一瞬的我。

  

  彼时我们意气风发,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,以为我们的誓言永恒而真挚,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。

  

  “抱歉,我还是失约了。”

  

  我尖叫起来,我愤怒地想要捂住他的嘴,我不想听见这句话,我讨厌他,那一刻我是全世界最讨厌查理苏的人。

  

  我表现的一点也不像光启城的执行官,我像一个被迫和玩伴分开的任性小女孩,只会凭野蛮的本能发泄着对家长的不满和愤恨。

  

  可惜命运这个独断专行的大家长从来不会听小孩子的哭喊,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透明,离我越来越远,最后化为一抹紫色,定格在了我的面前。

  

  我回过神来,低头望着手里不知被谁塞给我的铁线莲,在同事的提醒下,将花放在了他的黑白照片前。

  

  “节哀,执行官。”“节哀。”“他是为人类牺牲的。”……

  

  我其实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,只是下意识地微笑点头,然后告诉他们我很好,我会好好生活。


     这让我感觉很累,我只想好好睡一觉,没准醒过来时我会嗅到甜蜜的马卡龙香气,然后听见他温柔愉快的问好。

  

  “未婚妻醒的真早。”他会把我从松软的被窝里抱起来,再亲自为我穿好衣服,“我听见你在叫我的名字,是梦见我了吗?”

  

  如果,如果是这样,我一定要紧紧抱住他肆无忌惮地痛哭,让他手足无措,让他心疼,让他再也不敢离开我。

  

  我最讨厌被放鸽子了。查理苏,你怎么能骗我呢?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上,自己却逃走了呢?

  

  象征性的悼念仪式结束,他的名字被刻在了石壁的最下端——那上面记录着组织所有的牺牲人员,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每个人都会被刻在上面,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。

  

  刻满名字的灰色石壁微微向前倾斜,仿佛一座沉默的墓碑,下方只有孤零零的一朵紫色玫瑰。

  

  它的花瓣已经卷曲干枯,我轻轻触了触,干枯的花瓣便散落了下来。

  

  坚硬冰冷的时代里,大家都讲求务实和高效,没有人会愿意用半个月的工资去买一朵昂贵又不切实际的花,除了他。

  

  我跪在地上,一片一片地捡起了那些花瓣,将它们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胸口的口袋里。

  

  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去,我似乎曾经把什么珍贵的东西撕碎了扔在地上,那时的他也是这样俯伏在地,一点一点地把那些碎纸片收拢起来。

  

  “谁要和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,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?!”

  

  我失去理智地冲他大吼,身体完全被我不熟悉的暴躁控制。

  

  他的动作僵住了,我注意到了他眼下两团青黑,那是不眠不休调查留下的痕迹。

  

  “好了,未……执行官小姐。”他低头,垂下来的柔软银发遮住了眼睛,“我知道你不太开心。如果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告诉我,直接冲我撒气也可以。”

  

  他勉强挂起一个笑来:“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吗?因为疲劳导致的情绪不稳定,我理解。”

  

  “是不是身体不舒服?如果是的话,别忘了还有我。”他重新抬起头,紫色的眼睛清澈如水晶,盛满了失落和关心。

  

  一抹钝痛自心中掠过,却又被席卷而来的怒火瞬间燃尽。我狼狈地想要摔门而去,却落入了一个悲伤而执拗的怀抱。

  

  “不行。”他的手臂紧紧缠绕着我,“把话说清楚之前,你哪里也别想去。”

  

  在TIS格斗课上锻炼出的肌肉反应让我不假思索地一脚踹了过去,他闷哼一声,手臂的力道却不减分毫。

  

  “放开!”我咬牙道。

  

  我完全可以将他撂倒后扬长而去,但不知为什么,我没有这样做。

  

  我很庆幸,庆幸我对他的爱意终究占据了上风,这使我迅速冷静了下来,并且意识到了这场怒火的蹊跷。

  

  那一次后,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张被重新拼好的“结婚证”,上面两个小人还是那么丑丑怪怪,却被他印下来贴在了自己的机械狗身上。

  

  一道电流掠过了我的大脑,我浑身激颤,想起了那被忽略许久的基因储存芯片。

  

  它是我们的“黑匣子”,会记录每个组织成员死前10分钟的所有音画。

  

 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住宿区,一路上撞飞无数同事,我却浑然不觉。

  

  我发疯似的在狭小的房间里寻找着。衣服被我胡乱地堆在床上,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堆空酒瓶被我一股脑踢进沙发下。我不顾形象地搜寻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,却一无所获。

  

  忽然间,我顿住了。

  

  我慢慢地走到沙发旁,捡起了那塞在缝隙里的外套。

  

  指间立刻沾上了独属于某个人的馥奇香调,我把它披在身上,就像落入了某个熟捻于心的怀抱。

  

  无需再寻找什么,我按动个人终端,颤抖着打开了面前的投影仪。

  

  如同过去这些天的日日夜夜。

  

  “抱歉,我还是失约了。”   


    屏幕亮起,一双紫色眼睛正温柔而哀伤地望向镜头,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虚虚地拂过面前充满辐射的空气,像是要为爱人拭去眼泪。   


    我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痕,额上大颗的汗珠和痉挛的腿,还有肩膀上的辐射测量仪。

  

  3568,3553,3560……

  

  我脑海里麻木地播放着在课堂上听过的内容:500毫西弗是放射性职业工作者一年积累局部受职业照射的上限;1000毫西弗会开始恶心呕吐,水晶体混浊;2000毫西弗细胞组织遭破坏,内部出血,死亡率5%;局部照射达到3000-5000毫西弗死亡率50%……

  

  那些枯燥无味的知识点,头一次以这么直观的形式呈现在我面前。   


    我看见他颤抖着拿出那张布满折痕的照片,闭眼亲吻着那一瞬的我,旁边的机械狗正焦急的看着他,电子屏幕不断露出“流泪”的表情。

  

  we're engaged.

  

  原来那些都不是梦,也不是幻觉。

  

  我找回了这些天的记忆。

  

  原来我并不冷静,我把自己关在屋里用最烂俗的方式麻痹大脑,我披着他的外套嗅着他的味道强迫自己一遍遍观看他死前的画面,晚上再如同游魂般来到那件鱼尾婚纱前和衣而睡,做一个美满幸福的春秋大梦。

  

  我对不起他,我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。我也对不起我的同事朋友们,我不是一个好的执行官,没有克制自己的感情。

  

  我什么也不是,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,失败者。

  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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